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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有仙女魂 倪瑞宏只是比较用力活出这一面而已

    艺术家——倪瑞宏。(图片提供/倪瑞宏)

    2019年以作品《我以为我很特别》入选台北美术奖后,与倪瑞宏相关采访文章相继刊出,字里行间习惯用「仙女艺术家」来称呼她,但与「仙女」的称号相比,眼前的倪瑞宏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神神秘秘,「我的兴趣实在太广泛,可能每个月都在改变,所以我不太会去看媒体到底帮我写了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无法断言未来,但对于炼成仙女的前世今生,倪瑞宏看得比谁都清楚。

    倪瑞宏2019年以作品《我以为我很特别》入选台北美术奖。(图片提供/倪瑞宏)

    如外来者般观察 更能感受在这片土地上活着

    在诸多的报导里时常提及,倪瑞宏从小跟着奶奶听圣经故事、陪阿嬷去庙里拜拜,又因为收听《汉声中国童话》录音带,逐渐对庙里仙人收妖、二十四孝的壁画产生兴趣。再次回顾过去分享过的故事,自认不停在变化的倪瑞宏,对于自己的成长经历,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奶奶那边是超级纯正的外省背景,外婆则是闽南人,我一直觉得这种组合非常有趣。」直到现在,只要星期天爬得起床,倪瑞宏都会陪着奶奶到天主教堂去做弥撒,最近还跟神父成为朋友;于此同时,每个月还有和妈妈回桃园娘家祭祖拜拜的既定行程,舅舅们对台湾民间信仰更是深信不疑,祈求平安、指点迷津,都跟求神问卜脱不了干系。不过,倪瑞宏一直等到离家背井前往台南艺术大学就读材质创作与设计系的这个时间点,才渐渐钟情于庙宇和仙女并乐此不疲。

    倪瑞宏的父亲倪炎元(右)是传播学者、母亲周亚丽(中)是艺术史学者,父母各自拥有不同宗教信仰,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为她带来丰沛的创作能量。(图片提供/倪瑞宏)

    南艺大位在台南乡下,上课之外的日子其实是有些无聊的,当时的倪瑞宏正值双十年华,正是自我探索的阶段,不上课的日子,她索性骑着摩托车到处乱晃,「我是到台南之后,才发现庙怎么这么多?」即便家中对于不同宗教都抱有虔诚信仰,但在台北生活了18年,从未发现庙宇无所不在的倪瑞宏,脑中开始产生越来越多的疑问,一方面好奇这些庙宇为何会存在?也想知道庙里的善书究竟想传达什么消息?那段时期,不论是只有插着五只令旗的小庙,还是设有十八层地狱的麻豆代天府,倪瑞宏走过路过绝不错过,每一间都要走进去看看。

    「那阵子我就像个外来者,跟台南保持着一段距离,然后观察这个地方。」这样的习惯,也被倪瑞宏带回台北,用外来者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古亭有个地府阴公庙,旁边是中国信托的大楼,我觉得很有趣,这些小庙的存在仿佛是要提醒我们,这里过去搞不好也是农田,而台湾就是个多神信仰的社会。」意识到这件事,倪瑞宏才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台湾这片土地上活着,而她的创作也在这样的观察中,逐渐萌芽茁壮。

    当个好女人? 是一辈子的人生课题

    那些年实地走访大大小小庙宇的经验,也让倪瑞宏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其实没那么丰富,网络影片或是他人转述都无法给她足够的临场感,非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将之化为创作养分。后来,倪瑞宏为了创作选择到酒店上班,也是基于这点。

    倪瑞宏(右)2014年以四个圣筊赢得台南鹿耳门天后宫仙女征选。(图片提供/倪瑞宏)

    「我的确会用异于常人的角度去看事情。」倪瑞宏很清楚,自己的某些行为举止在别人眼中肯定有些ㄎㄧㄤ,但在荒诞的表象下,是她最原始生猛的创作欲望。倪瑞宏把在酒店当仙女的那一个月当成艺术家驻村的经验,创作出一系列迷幻、充满暗喻的荒诞画作,「像酒店为了推广小姐,会形容她们美若天仙,说今天有几个仙女在店里,我就会想说,所以她们真的是仙女吗?那我去酒店上班是不是也是仙女呢?」

    在习惯保持距离看事情之后,倪瑞宏总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她活成仙女,也活成别人眼中的怪人,但她却没有太多想迎合世俗眼光的念头,「你得要保留这个怪跟独特,这对创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倪瑞宏2018年个展「我以为我很特别」作品:《女服务员图(二)》。 (图片提供/倪瑞宏)
    倪瑞宏尽管在别人眼中被当作怪人,但这个怪跟独特却是她在创作里的重要特色。(图片提供/倪瑞宏;摄影/郑弘敬)

    而在反复提问的道路上,倪瑞宏逐渐理清两件事。首先,创作是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虽然不见得能找到正解,但每次的创作都让自己离答案更近一些;其次,10年创作下来,她发现每个作品之间其实都有链接,原来自己一直都执着在同样的谜题,从来没有离开过。

    「还是要说回在台南的时期,那时我到处收集善书,是因为我很喜欢传统文化里『教你怎么当好人』的教育,特别要怎么当一个符合社会价值观的『好女人』这件事情,我非常执着。」去年,倪瑞宏接触心理咨商,也发现这样的社会框架,一直在督导着自己的行为,「难免会从家中女性长辈口中,听闻她们诉说承受过的苦痛,我好奇这些苦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需要受这些苦?这是她们自找的吗?难道不可以当个抛家弃子一走了之的坏女人吗?」在劝人向善的善书里,倪瑞宏不停看到家中女性长辈的影子,她同样有着数不清的疑问,所以她画画、出书、做空间设备,既追求世俗眼光里女性的理想形象——「仙女」,也不停叩问与呈现女性所受到的压迫与规训。

    倪瑞宏用别于世俗的角度在作品中传达对女性角色的思考。(图片提供/倪瑞宏)

    仙女没有离开 只是更接地气

    只是,仙女在人间,同样有束手无策的时刻。2020年下半年,《仙女日常奇缘:艺术家倪瑞宏的女子妄想》出版,倪瑞宏在工作上得要不断诉说与仙女有关的故事,同时也承受着父亲癌末、离世的冲击。「那时候有种巨大的断裂感,我根本不是什么仙女,没有办法救任何人。」2021年父亲刚走的时候,是倪瑞宏最痛苦的时期,客户上门找她绘制仙女图,但她画不出飘飘然的仙气,笔下的魔法消失了,那一刻,她是孝女不是仙女。

    倪瑞宏以仙女自居,也将自己与仙女间错纵复杂的故事出版成仙女日常奇缘一书。(图片提供/倪瑞宏)
    父亲倪炎元(左)因病过世后,倪瑞宏一度画不出仙女的飘飘仙气。(图片提供/倪瑞宏)

    但日子总是得过下去,倪瑞宏还是继续接下商业邀约,也持续创作,2023年受北美馆之邀与北投彩瓷师王正雄合作,让倪瑞宏一头栽入瓷砖绘画的世界,相较于以往瓷砖画在庙宇及坟墓装饰上,总是呈现滂薄史诗如《封神榜》、《三国演艺》或《八仙过海》的内容,倪瑞宏在政大艺文中心的「艺术家的心愿」个展里仿造坟墓装饰,并用瓷砖画呈现自己作为一个女艺术家的平淡人生。

    倪瑞宏2024年个展《艺术家的心愿》展览现场一隅。(图片提供/倪瑞宏)

    「以前会刻意在作品里加一些台湾的猎奇元素或是B级景点,这次完全没有,只是想要回归我这两年来的心境。」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时间点,但大概能推算出是在父亲过世之后,倪瑞宏的创作上有了转变。

    经历至亲的生离死别,眼中的世界难免更现实了一些,好奇问起现在还会觉得自己是仙女吗?倪瑞宏笑着答道:「人人都有仙女魂啊,我只是比较用力把仙女魂活出来而已。」人生在世,谁都曾幻想过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活在脑海中建筑出来的梦幻园地里,这就是倪瑞宏口中的仙女魂。

    倪瑞宏与北投民俗艺师王正雄先生携手合作的「梅庭里的北投-喷泉池与那卡西乐团」作品,通过踏查写生共创关于在地记忆的彩磁壁画。(图片提供/倪瑞宏)

    她也依旧保有这样的幻想,只是仙女在每个阶段有着不同的形象,「我觉得现在的仙女大概是会开始穿着比较好走的鞋子吧。」倪瑞宏盘算着访谈结束后,要到政大撤展,接下来还有计划申请的预算书要填写,五月初刚搬入的新工作室,也要重新规划空间,还得思考近期热衷的瓷砖绘画如何在市场上有接受度,源自于台湾这片土地的创作发想,又该怎么融入全球化的浪潮中......倪瑞宏还是那个倪瑞宏,总是有想不尽的问题等着她去面对,而仙女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只不过更接地气、更靠近人间一些罢了。

    (本文经台北文创授权转载,原文刊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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