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天的牢狱之灾,每一天都历历在目。
31岁的悉尼华人Aaron没料到,他会如《肖申克的救赎》一样,亲历真实的澳洲监狱生活,在“大哥”的保护下免遭“爆菊”。
重获自由后,他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我想做个‘吹哨人’。
“送货的都是华人,卸下来就走了”
Aaron以前做跨境电商生意,间或在小红书上发布动态。
2023年10月,他收到自称Eason Lee(小红书ID:qwertyu5,微信ID:auau9)的私信。对方询问其是否可在澳洲做代发,产品诸如“胶水、护发素、洗发水、沐浴露”等,“量大、一般50件。”
对方自称来自中国一家做工业原材料的工厂,至于价格,“代发一件10公斤以上的5澳币、一个月入仓费5000(元)人民币”。
Aaron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他说货已经进入澳洲,需要找澳洲货运代理放在仓储,他会再找物流公司上门取货。”
觉得价格挺合适,物品也不违法,他同意了。
(图片来源:供图)
(图片来源:供图)
让他意外的是,第二天就有货发到。对方告知是“环氧树脂”,“他跟我说是一种工业用胶水。”
他收到的图片显示,这批1000毫升装的白色塑料瓶上,均贴有中文“环氧树脂”标签。
为保险起见,Aaron在入库前查看了对方网店信息,并未发现不对劲;谷歌“环氧树脂”词条,显示的确是工业用材料。
(图片来源:供图)
Aaron称,对方通过物流共送来90多箱“环氧树脂”,“货卸下来就走了,我从没有拆开箱子看过。”
此后,双方频繁生意,相同规模的“液体”每周发货1到2次,同时,每周也有人上门取货。“送货的都是华人,取货的都是澳洲本地物流。”
3个月内,他通过微信转账收取了共计1.6万澳元服务费,但因对方后续开始提及走私电子烟的想法,Aaron决定结束合作。
“跟做梦一样,突然就要坐牢了?”
令其没想到的是,这笔生意招惹来了牢狱之灾。
2024年1月23日清晨6点多,还在家睡觉的他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后,屋外赫然站着20多个荷枪实弹的联邦警员。
“我吓坏了,不知道为啥警察找来,当时父母也在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警员进屋搜查未果,随后问讯。
“他们告诉我,1月4日澳洲海关查到有香港发来的违禁液体,是要运给我的,然后查到了我的地址。”
Aaron想起,只与李的生意往来曾涉及液体,于是提出可前往仓库查看。
警方稍后查没了仓库内剩下的3箱共计71公斤“环氧树脂”,那是还未来得及取走的“货”,与此同时,警方当场宣布对其实施拘捕。
“警察说,瓶子里的不是环氧树脂,而是1.4-丁二醇,可用作毒品,在澳洲持有许可的企业才可以合法进口。”
Aaron(图片来源:供图)
Aaron随后被带到Chatswood警局。据律师告知,不仅保释请求被拒,指控亦非常严重,需要请大律师出庭打官司,耗时漫长。
“律师说,私藏这3箱1.4-丁二醇,够判终身监禁了。”他告诉记者,这个消息如同“天打五雷轰”。
“我觉得很冤枉,我是被陷害的!我当时确实不知情。”他说。
他次日在Hornsby地方法院过堂,被控“供应商用数量违禁毒品”罪名,还押待审。
就这样,“我当堂被戴上了手铐,”他回忆称,“一切发生得太快,跟做梦一样,我怎么突然就要坐牢了?”
“第一天吃牢饭,直接掉泪了”
24日,Aaron被押至Parklea惩教中心,他在这里度过了45天。
据其讲述,入牢首日,他先后被裸身检查、过X光机检查,领到了统一的绿色“号服”,被送进了囚室。
他所在的是双人间,屋内有床和一个便盆,最初的“狱友”是一名越南裔。“他是贩毒的,进进出出,看我是亚洲人,还挺照顾我。”
Parklea惩教中心(图片来源:网络)
“第一天进监狱吃牢饭,内心有些绝望,直接掉泪了。”他至今记得,泪水滴进那份Devil Wings沙拉里的一幕。
随后的牢狱生活中,他除了定期跟律师谈话,也能跟家人通话。每周有两次探视时间,家人的关心和鼓励给了他莫大的支撑。
“父母都会安慰我,我们家信仰基督教,还有教会与社区的支持,所以打消了一些担心。”
一周后,他被分配去了工作区,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有个事干,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Aaron在狱中的工作是做饭,“就是白人饭。”牢饭三餐规律,早餐为麦片和兑水牛奶;午餐和晚餐为三明治、卷饼或意面,里面有火鸡或牛肉,“但都不是新鲜的肉”;晚餐则类似于“飞机餐”,此外也提供面包、水果等。
Parklea惩教中心工作区(图片来源:网络)
Aaron说,监狱环境跟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描述的差不多。
“每个区都会有一个‘大哥’,他们入狱时间相对长,也比较强壮,其他人都很尊敬他们。”他说:“也有一个像Red那样能搞到所有东西的人,我就像Andy一样含冤入狱,身体又很弱。”
“‘带头大哥’看我瘦弱,主动罩着我。”他告诉记者,工作也被调到相对轻松的岗位。
“当时我常想,难道这这辈子就要在监狱里这样生活了吗?感觉很可笑。”
“有大哥照顾,我才没被‘爆菊’”
蹲监45天后,Aaron被转到位于Wellington的Macquarie惩教中心。在这里,他被羁押了158天。
他告诉记者,Macquarie惩教中心是一座公立监狱,被“誉为”新州监狱中的“五星级酒店”。“又新又高级”,有图书馆、健身房、棋牌室,还定期放电影。
狱内不设单间,而是类似于“方舱”的“格子间”。每25人关在一个区域,早、午、晚3次点名。
“在这里不可能打架,因为看得很清楚,对我来说更安全,自由度也更高了,大家还能互动。”
这间惩教中心的膳食好很多,每月可以买到一次加餐,提供新鲜的鸡蛋、牛排、羊排和鸡胸肉。
在这里,他需要每周做1到2天家具工作。
Macquarie惩教中心(图片来源:网络)
据他介绍,该处犯人来自世界各地,都是重刑犯。90%是毒贩,10%为杀人犯,而华人服刑者占约15%。
Aaron再次得到“大哥”们的照顾,他为此感到庆幸。“有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有大哥照顾,我才没被打或被‘爆菊’。”
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知道,1.4-丁二醇是一种“迷奸水”,工业上可用于加工塑料或者补玻璃,正规进口应该是装进类似于“油罐”的罐子里而不是瓶子。显然,他收到的那批货是走私来的,且目的不是为了工业用。
也正是在这座监狱内,他的案子迎来重大转机,一名大律师终于答应为其辩护。
“有大律师帮我之后就有信心了,我相信澳洲司法是公正的,”他说。
“我想做个‘吹哨人’”
Aaron告诉记者,此生永远不会忘记今年的8月13日。入狱203天后,他在这一天重获自由。
当天,检方撤诉,他无罪获释。
“我简直不敢相信,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结果!”他说,“澳洲法律对蓄意贩毒的证据链要求非常严谨,检察官可能知道告不赢我。”
然而,出狱后,他却面临着对社会的重新适应,“我花了一个多月才能跟人正常交流。”
“回家后,能睡在自己床上真好,”Aaron由衷地说,“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真的‘进去’过,再回头看都觉得不真实。”
他也反思,当初为了赚钱,对潜在的违法行为放松了警惕,“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Aaron曾经的牢饭(图片来源:供图)
另一方面,他惊讶地发现,害他“锒铛入狱”的Eason Lee竟然还在小红书上活跃发帖。
他于是将自己的遭遇公布在社交媒体上,以警示其他华人,勿要走入歧途。
发帖后,他意外收到很多华人私信,表示也替李“带过货”。
“我都是劝他们主动跟警察自首,也许可以免受起诉,因为主动去找警察和警察来找你,是两个不同的故事。”
他说,“持有500毫升1.4-丁二醇就能入罪,2公斤属于商业数量,4公斤以上是大量商业数量,后者刑罚是入狱15年起步,上至无期。”
“我想做个‘吹哨人’,”他说,希望通过本网提醒在澳华人,警惕此类犯罪风险,不要心存侥幸心理。
记者尝试联系Eason Lee,对方对走私毒品一事全盘否定。
“不知道,我没发过那些(1.4-丁二醇)。”他说。